辛师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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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56·Fanfare

星历873年12月25日。

上午八点。

一切都是混乱的。

当然,仅仅限于贵族们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整个婚礼过程还没开始,提前一晚住到宫外费夏大使馆的安娜贝尔公主大概还在化妆,尼古莉亚宫内的各位大人们当然也忙着把自己装点成在聚光灯下辉煌可爱的样子。
至于政治地位不够的那些人,当然也只能自己忙自己的,在宫廷内官们的催促下整出个漂亮样子赶紧前去琥珀屋外殿坐上位置,等候那些还在梳妆打扮,不踩着点儿不到的大人物们。

在帝国一向隔路的军方倒是速度挺快,在整理服装整队集合之后已经开始出发,算是宫殿里最快也最整齐的一批。

假如林娜·阿德尔没有叛逃的话,她或者是会站在这个队伍里——而不是她应该站在的白塔的队伍中。

但是现在想什么也都没关系了就是。

有着银灰色短发的女哨兵极端自然地用一身军礼服混进了军方队伍的最后,又在队伍离开建筑进入宫殿之间那些错综复杂的路径时自然而然地转了出去。
纤维空隙被液态金属混入的军礼服在阴影间晦暗不明,如同一块被随意抹在一处角落的灰色。

在忙乱中,带着化妆品服装提词器来来回回的宫人们当然看不见一块灰色。

在选择介入角度之前,要先解决皇宫卫队的指挥部。

上午八点二十。

伊利亚·艾森哈特换上了一身皇宫卫队的便服,慢悠悠地溜达进了皇宫卫队的指挥处。

在不断靠近座位又远离开来的投影下面,正晕着整整齐齐绑成一排的皇宫卫队士官。

“……你现在真是手软了不少。”

“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已经重新转回居住宾客宫殿的哨兵几乎是用牙床叩出的声音,听着那边猜到她处境的参谋笑出来的嗤嗤声,林娜垂下了眼睛。
“倒是你,不会对付不了已经打了药还被我捆起来的人吧?”

“当然不会。”
伊利亚·艾森哈特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传达中逐渐变化,最后成了另一个人的音色。
“不过我一个人控制整个皇宫的保卫工作,你们也真是太为难我了吧?”

“你要是做不到——那我就要考虑把小海利换过来了。”
胡安娜的声音在通信频道里听起来端庄镇定,也噙着些许和伊利亚相似的笑意。
“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我就肯定非常不高兴了……开个玩笑你们就不要当真了,大家压力都很大的……”

负责一个人伪装成卫队整个指挥部门的参谋先生嘟哝了一句,然后迫于身后候补选项的威胁,开始老老实实地一个人发布原本要一个指挥部门才负担得过来的命令。

在某条通信频道暂时没办法恢复clear状态的时候。

上午九点。

侍女推开了套间的房门。

连粉底都没打勋章都没带,只是穿了一身带着霜色纹饰的军礼服的前任告死鸟正坐在书桌边上单手撑着脑袋小憩。但是侍女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在毫无防备的休息,甚至肯在算是敌营的地方露出空隙的。
——说不定这是在试探我呢。

这些念头都没被侍女表现在脸上,她只是站在门口,等着哨兵先转头再面对着她睁开眼睛。

“时间到了?”
那双紫眼睛漠然地转向侍女,接上门口一声被主人苦苦压抑的抽气。
两粒色泽艳丽冰冷的眼珠被垂下的睫毛遮掩了。

哨兵垂着眼向侍女的方向点点头,然后径直起身向门口走去。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皇宫侍女几乎忘记了呼吸,不知道是因为那些关于前任告死鸟的恐怖传闻,还是因为仍旧是少女模样的哨兵外表的异常。
但等到维姬琳娜·艾留涅瓦离开之后,她还是一边艰难地控制着呼吸,一边进了哨兵的房间,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

“我是132号,艾留涅瓦女士的房间没有异常。”

在通向宫殿外的走廊上,离开不算短的一段距离的哨兵仍旧垂着眼,突然扯起了一侧唇角的弧度。

“……是的,她没有离开固定路线的意思……”

上午九点半。

布哈尼尔·费里耶维奇·叶立坤打开了终端的播放功能。

还在跑着各种数据波形的仪器中间,老教授没有表情的脸被全景投影在空气中微微发蓝的光线映照,一时间像是失去了生气。
布哈宁不知道自己想看见什么,或者他只是试图在这里找找自己某个学生的身影。
所以在偏僻的角落看到了和影子差不多融为一体的一点银灰色之后,布哈宁就收回了落在投影上的视线,重新钻研让自己在实验室里蹲了几天的数据。

上午十点。

利亚末操纵着青霜号上众人暂时居住的房屋的电视,和在帝科院能源所的Ⅸ同时打开了直播。

旋涡星云和六条腿的玻璃乌龟在信息流中依靠在一起,像是现实中林娜和西茜娅之外的青霜号众人一样。
费尔德巴赫祖孙依靠在一起,相比费雷姆,拿单正不着痕迹地缓慢靠近奥黛莉娅;另一边,陈霄把儿子抱到了腿上,把自己的下巴架到了陈小先生的发旋上。

“……我真的会被你把脖子压没的,老爸。”
“嗯——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的,你妈过去那么压你脖子不是还在吗。”

一时间能源所给陈家父子提供的这一层楼安静了。

人工智能无声地在全景投影旁边打出一个“?”,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好一会儿之后,大小陈先生一起叹了一口气,然后大家重新开始抬头,一起看皇太子刚刚从海德馆出发的车队。

“……真豪华。”
“是啊。”

费尔德巴赫祖孙靠在一起感叹了两句,然后夏梵特干咳了两声,猛然一收表情。
“爷爷可买不起这个。”
“但是你能坐啊。”
——说得好像谁不会给大音乐家一个好待遇似的。

“这个嘛……”
夏梵特把声音拖得长长的,一直拖到了镜头从皇太子的方向转向了费夏公国的大使馆。

上午十点二十。

走到了大使馆门口的安娜贝尔在捧花和重叠衣袖的遮掩下手指交扣,努力控制自己转过身去抓姐姐衣袖的冲动。

——无论多害怕,今天都不可以。

女孩儿纤细的骨节被自己用的力量勒到发青。
但是脸上仍旧带着漂亮的无意义笑容。
她就这样带着漂亮的笑容,用优雅的姿态走下了大使馆这处别馆的高高台阶,端正地坐进了装饰着金丝饰物和丝绸的浮空车。

因为费夏大公不能亲自前来,所以在仪式上反而是论身份应该提前入场的菲娜西雅公主和未来的伊凡琴科亲王妃坐上了同一辆车。
同在后排的姐妹姿态一致地看向前方,就算前面只有座椅的真皮纹路也没有转开视线。

然后,在来到留利克帝国后菲娜西雅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握住了妹妹冰冷的手指。

在重叠繁复的衣袖和花朵之下,费夏长公主的手掌温柔温暖。

安娜贝尔猛然眨了一下眼睛。
小公主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只是在衣袖和捧花之下悄悄放松了已经攥得骨节发青的手。

在车上的时间很长,毕竟宣示威仪就要放慢行进速度。再加上从大使馆到皇宫的一系列必须经过的地点和仪式,足够菲娜西雅把妹妹的指节捂暖。

等到浮空车队逐渐离开,只剩下最重要的,载着费夏两位公主的这一辆车时,伊凡琴科亲王已经站在了琥珀屋之前。
棕发蓝眼的高大男人带着身后的伴郎侍从队伍,迎着阳光,看起来十足的意气风发。

上午十一点。

琥珀屋打开了。

在冬日尼古莉亚宫特意铺陈开来的晶莹白色之上,这是一团凝固在雪面的璀璨金光。

安娜贝尔从浮空车中下来,捧着花就被风吹出了一个寒战。
先下车的菲娜西雅微微偏头用眼尾看了过来。

立刻安娜贝尔对温度的感知就迟钝了下去。

并不是温暖了,只是突然寒冷的影响不那么深重——起码足够她走过漫长的台阶,走到她未来丈夫的身边。

安娜贝尔微微弯了一下眼睛。
然后来自费夏的小公主就在赶来的费夏大使的搀扶和姐姐的陪伴下,抬脚踩上了台阶。

乐队立时开始了演奏。

那是格外辉煌庄严的乐声,就是不知道哪一把小提琴才是她想要听见的那一把。

费夏公国的小公主接着大使的力气一步步迈上台阶,片刻走神之后就又被冷风吹回了思绪。
实在是太冷了,华丽轻薄的蕾丝和一层层华夏出品的纺纱绢罗叠在一起也没有一件毛衣挡风,偏偏现在婚纱全是这种轻纱薄罗坠着宝石的制式,还不如安娜贝尔的姐姐身上那件厚重的缎子做的大礼服。
就算有向导帮助她缓解了对温度的感知,安娜贝尔也时不时会打个哆嗦。

但她未来的丈夫当然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

伊凡琴科亲王看起来可不怎么耐烦等待一个小姑娘一步步走上来。安娜贝尔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这位起码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的亲王殿下就对她点点头,然后转身就往仪式台走。

亚利桑德罗六世正等在那里。
在已经没有国教的帝国仍穿着神甫袍服的马丁·路德仍旧噙着他那亲切可爱的笑容,藏在皇帝陛下的影子里面。
看起来甚至比皇帝和皇后的关系都要亲近。

马丁·路德就这样笑着,看着伊凡琴科亲王停步转身,向安娜贝尔公主伸出了手。
然后他在皇帝陛下的影子里,轻轻敲打了两下左手食指的第二个关节。

在琥珀屋璀璨的光辉下,林娜·阿德尔一直垂着的眼睛全睁开了。
那双罕见的紫眼睛此刻颜色淡得像是两粒冰晶。

上午十一点十分。

正对照各种波形数据的布哈宁猛然咬紧了牙齿。
老教授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又踉踉跄跄地着急转身把椅子扶住。接着布哈宁几次按下终端试图从投影转成通讯,又几次蜷起了手指。
老人努力咬着牙,不知道是想让自己的表情起码在控制之中还是已经控制不住情绪。
在几次反复的迈出步伐之后,布哈宁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了书桌旁边。

然后快速向终端输入了一连串的指令,把自己的实验室安保系统调整到了最高警备状态——通常是大家开玩笑但绝对不会打开的“外面人死光了才能出去”状态。

“这可真是刺激大发了。”
“……伏洛霞好像都没造出过这种情况来?”

上午十一点二十分。

西茜娅·李把安娜斯塔西亚·谢洛娃的手抓住了。

不带着什么情感上的意义,像是仅仅想要带着这个人离开或者给她一个将要到来的冲击的安慰。
安娜斯塔西亚侧了侧头又停住了动作。介绍人看起来不太能理解向导的这个动作,又处于普通人对进化者的尊敬对此保持了沉默。

西茜娅·李看起来对此毫无察觉。

因为除了准备抓住谢洛娃的这只手,使者小姐的其他精力全部放在了礼堂前面的全景投影上。

向导脸上的肌肉没什么变化,或许是因为长年的精神和肉体上的分隔,让她的身体没那么快令情绪浮出水面。
于是她看起来仍旧像是一座美丽的雕塑。只是在她视线落在投影角落的某些时刻,那双黑眼睛里才有些属于生命的涟漪。

安娜斯塔西亚认真分辨了一下那些在灯光和宝石折射下模糊不清的人影,猜测是不是想要看见她被强行邀请过去的哨兵。
作为S.G.M.的人员,安娜斯塔西亚知道的信息相对局限,在圣所她只能察觉到西茜娅一个人的异样,却没有足够的信息分析出原因。
在对西茜娅的态度感到迷惑的同时,她也只能保持沉默,看看之后会发生什么。

所以她也把精神集中在了正在播放的投影上,努力从皇帝陛下的发言中听出什么东西来。

上午十二点。

仪式结束,伊凡琴科亲王和安娜贝尔公主正式结为夫妻。
高大健壮的男人几乎是粗暴地拽着小女孩向琥珀屋的上层走去,好在十二点十五准时到达宫殿顶层露台向周围的群众致意。

皇帝已经和马丁·路德、皇后一起离开了仪式台,舒舒服服地坐在琥珀屋专门为皇帝准备的位置上等待他们致意后回来。
仍站在仪式台上的菲娜西雅定定看着被长裙遮掩还能被看出脚步踉跄的妹妹,上着艳丽颜色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雪鼬在她袖子里低声咆哮。

在仪式台下,皇室成员坐成一片,在最边角的谢斯托娃女大公噙着一点应付般的笑意,抬眼对上了和伴郎站在仪式台两端的费夏长公主。
娇小端丽的女郎双手交握,那是等待般的姿态。

在只有摄像机注意到的地方,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交握的手指正不断松开,以一分多钟挣脱一根的速度做出了极端古怪的手势。

菲娜西雅愣了片刻,果断把视线转向了另一边军方和塔来人中间夹缝里坐着的林娜·阿德尔。

银发的哨兵在费夏公主的注意下转了转眼睛,在看见了胡安娜的动作后,默默地,迟缓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而在通信频道里,伊利亚·艾森哈特还在懒洋洋地倒计时。

“还有八分钟。”
“还有五分钟。”

“还有三分钟。”

“还有一分钟——大家都准备好了,起码表情管理上我们还是要给皇帝点儿面子——三十秒,二十秒,十秒——”

“开!”

砰——!

 

题外话:

  这次的标题是从哈姆雷特配乐中找到的,然后发现用过了???
  为什么不同的电影音乐剧会用一个名字啊!!!
  
  我把皇帝放到了主教的位置上,把代替主教职责的马丁·路德放到了他的影子里——感觉还不错?
  
  参考了现实中著名的血色婚礼,就是干掉异端的那场。目前刚走上半场,因为实在写不完了……
  手速永远是要命的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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